寒冬過後,春天真的會來嗎?

 

打碎的心,該用什麼方式拾起黏回?

 

未嚐過『心碎』的人,總能輕鬆說出理智的大話,

而深嚐『心碎』後的人,卻寧願選擇沉默不語。

 

春天,真的會來嗎?

 

《第一章》

 

時鐘指在六點過十分的地方,佩如整理好桌面上的東西,準備回家去。身為外商公司駐台主管的助理,佩如雖沒出國留學過,但憑著一份上進心,又跟著英國上司多年,她把英語練得也算是流利了。

 

起身離座,佩如繞過自己的桌子,走向離桌不遠處的主管辦公室。這幾年來,她像是主管的守護門神,任何想進入主管辦公室的人,都得先經過佩如的辦公桌,由她過濾通報後才放行。輕輕地,她舉起手敲著門。

 

『請進。』門後傳來低沉的男性嗓音。

轉動門把,佩如把門拉開半掀,探進頭,她說:『查爾斯,我要下班了,你還有需要什麼嗎?』

四十幾歲卻依舊英挺削瘦的查爾斯坐在桌後,從一堆文件中抬起頭,說著帶有外國腔的國語:『不用了,謝謝,妳回家去吧。』

『好,那我走了,掰掰。』佩如微笑著。打從面試這份工作時,她便喜歡上這位英國上司。查爾斯待人和善,不擺主管架子,完完全全像是英國古典小說裡走出的紳士,只是比小說裡的紳士多了份現代活力。 

關上門前,佩如又說:『別待得太晚喔,查爾斯,別忘了你明天一早飛香港的班機!』

『呵呵,佩如,我會記得的,妳快回家去吧。』查爾斯也很喜歡佩如,兩人的工作關係合諧,雖是上司與下屬的關係,但卻更像是親蜜的戰友。佩如的年紀比他小幾歲,做起事來是認真謹慎,查爾斯很高興能雇用到這麼好的一位幫手。  

 

佩如的上班地點位在繁忙的大馬路上,一棟十八層高的大樓內。關上公司大門,佩如蹲下身鎖上這片大玻璃門。查爾斯另有一份備鑰,他總是公司裡最後一個離開的人。轉身站到離大門兩步遠的電梯前,佩如按下鍵扭,搭乘電梯下樓。

 

『下班啦?』大廳裡的櫃台警衛說。

『嗯,下班了。』

『妳老闆還在樓上?』警衛老是喜歡喚叫查爾斯是佩如的老闆。

佩如點了點頭,像是抱怨自己小孩不肯準時上床睡覺似的語氣說:『對,他大概又會待到很晚了。』 

『喔,好,我知道了。』

『謝謝。那我走了,明天見。』佩如走出大廳。

 

馬路上擠滿許多剛下班與正要出門用餐的人潮,華燈初上的台北在霓虹點燃的七彩燈火中,變成一個豔麗歡樂的城市。街道上閃亮而過的年輕女孩們,噘著嘴講手機,嘰嘰喳喳又咯咯笑出,擺動著嬌俏迷人的纖細身型。

 

『年輕真好!』經過這些女孩身邊,佩如心裡暗自讚羨。

 

近四十歲的佩如,論身材,論打扮,當然都不比年輕女孩來得吸引人,但容貌間,她卻是比年輕女孩們多了份溫柔,多了份識世後獨有的安然。與同輩的女人相比,佩如其實是保養得不錯,她沒有中年女人常見的贅肉,一雙腿也還是跟年輕時一樣的修長窈窕。穿著簡單大方,臉上只畫著淡淡的彩妝,佩如是屬於氣質取勝型的女人。 

 

擠在人群裡,佩如加快腳步小跑著,今天下班遲了,一家子的人還在等她回去吃晚飯。

 

二十分鐘後,佩如回到家。這棟位在小巷裡的五層樓公寓建築物,暗咖啡色的外牆磁磚已有多處剝落,幾十年的屋齡明顯得讓人不難一眼看出它的老舊。每戶人家外建的各型各樣的陽台欄杆,讓這棟公寓的外觀看起來老舊中又充滿雜亂感。當初佩如與老公決定買下這公寓時,並不僅僅只是因為地段好,公寓內的格局又四四方方,依風水來說算是中上,最主要的是每個月的房屋貸款是兩夫妻的收入所能負擔得起的。

 

雖然這棟公寓裡有座公用小電梯,但佩如總是喜歡小跑著上樓,一來,住屋只在三樓處,二來,又可以當做健身運動。只是,她一點兒也不喜歡這公寓樓梯間的昏暗燈炮,那烏絲燭光昏暈暈無力地燃著,製造出一堆莫名形狀的陰影。這樣不夠光亮所帶來的幽暗壓力感,常讓佩如聯想起報紙上一天到晚刊登的色郎躲在陰暗處攻擊婦女的新聞。    

 

『媽──哥哥今天好壞,他在我的習作簿上亂寫字……』小女兒婷婷一打開門,便連忙跟媽媽告狀訴苦。

『我才沒有!是妳自己字寫得那麼醜,我好心幫妳修改!』大兒子詠承不甘示弱地辨解著。

『媽,我回來了──』佩如進門後喊著婆婆,邊脫完鞋邊對孩子們說:『你們兩個別吵了,阿嬤呢?在廚房裡嗎?』

 

走進客廳,餐桌上已擺好熱騰騰的晚餐,佩如的老公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新聞。

 

『妳回來啦……』佩如的老公說。

『嗯……媽呢?在廚房裡嗎?我去幫她。』

佩如的婆婆從廚房裡正走出來,手上端碗熱湯,『免啦,都煮好了。來來來,大家都坐下來吃飯吧。』

 

佩如的婆婆自從兩年前丈夫過逝後,便搬來與他們同住。佩如的老公健文是家中的獨生子,上面還有兩個姐姐,全嫁住在台北,因此喪夫後寡居的婆婆沒花多少時間猶豫,就決定從中部搬上來了。

 

望著眼前四菜一湯的晚餐,熱氣冉冉上升,蒜頭炒菜的香味傳入鼻中,佩如相當感激婆婆的體貼照顧。『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在這個小家庭中的確是如此。種了一輩子田的婆婆,七十歲的她身體依舊健朗,搬來台北後,雖然有時會嘮叨著都市的煩雜吵鬧與空氣污染,但她很快地便適應新環境,樂天地享受都市新生活。對待佩如這個媳婦,婆婆也能將心比心,自願分擔佩如因上班而無法做到的家務事,連孫子孫女下課後的唸書功課也幫忙督導著。

 

『媽,謝謝,不好意思又讓妳煮晚飯了……』佩如說著,拿起婆婆身前的空碗,『媽,我幫妳添飯。』

『妳今天辦公室比較忙嗎?那個阿督仔老闆又要出差啦?』婆婆問。

佩如添好飯,把飯碗放到婆婆面前,『嗯,他明天要去香港出差,我得把一切準備再確認好一次給他,所以晚了些回來。』 

『沒關係啦,我們拿人薪水就該把應做的工作做好來,家裡煮飯的事,我能幫著做就做,這樣妳跟建文才能專心工作啊……』婆婆說著轉身朝沙發看去,『建文啊──趕快來吃飯了,新聞可以等等再看啦。』

『喔……來了……』建文自沙發座處緩緩起身,右手拿搖控器關電視前,目光依然流連在螢幕上,『唉……又有全家人燒炭自殺的事件。這幾年來,政客們把台灣經濟搞得烏煙瘴氣,絲毫不關心老百姓的苦境。在這些一天到晚只懂作秀的政客們眼中,我們不過是一群任人宰割的死老百姓……』

婆婆接嘴:『好了啦,吃飯皇帝大,不要在用餐時候說些讓人吃不下飯的事情。』

 

晚餐後,全家人一起看了一會兒電視,綜藝節目上藝人們繼續搞笑著,製作單位發明的各式各樣懲罰道具讓藝人們尖叫連連,電視機前的觀眾們以此為樂。平凡的日子總以這樣的方式結束一天的苦悶。佩如督促著兩個孩子去洗澡,準備就寢。

 

『老公,我這個月的月經晚了……我怕是又中彈了……』佩如在浴室刷牙時,擔憂地對建文說。

『不會吧?我們不是很小心在算日子?』一旁小解中的建文轉頭訝異說。

『唉……人算不如天算……誰叫你衝動起來時老是不顧一切!』

『那……妳明天去藥房買驗孕劑測試看看,不就知道是不是了?』

『你老是這樣一附不在乎的樣子!前幾年,拿了兩次孩子,你知道對我的身體健康有多傷嗎?』佩如想起躺在手術臺上的經驗,怒火與哀傷傾湧而來。

『是妳自己不裝避孕器又不吃避孕藥,怎麼能全怪在我頭上呢?』

『我不吃避孕藥是因為我對避孕藥過敏,不裝避孕器是因為不適合我的體質!叫你帶套子,你又唸東唸西,不甘不願!』

『妳老愛提拿掉孩子多傷身體,既然是妳的身體,妳自己應當多留意啊!』

佩如怒火沖天的說:『好,我是該多留意!那以後,不戴套子的話,你就別想再跟我做那檔事了!』

『妳別老用這檔事來威脅我,不做就不做!』建文同樣怒目相向。

 

那晚,佩如與建文兩人帶著悶氣、互不說話地上床睡覺。

 

【待續……】

 

 

【沙非的文後語】

也不知道為什麼,幾個月前我忽然想寫小說,於是坐在電腦前便打起字來。這不是我第一次試圖寫小說,但最後一次提筆寫卻也是許多許多年前的事了,那時,我也非常非常的年輕。或許現在這個年紀的我,對人生的感觸,會少了點青澀的甜蜜,而多了些現實的苦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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