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台灣的前兩天,原本攤放在主臥室裡的佩如的行李,已是收拾妥當並合起豎直。佩如除了裝滿一箱子的衣物,她的一顆心也是裝載滿滿的,對新生命到來的期盼喜悅,對丈夫孩子家人們的擔憂掛念。

 

三個月的時間,若與數十年的一生相比的話,其實是很短的。一季,也不過就是三個月。可是,對一個母親而言,離開自己的孩子一天都覺得像是天長地久那麼長,更何況是三個月。佩如雖然知道她其實不需如此擔憂掛念,建文與婆婆會照顧好詠承與婷婷,但身為母親,她的母性本能卻又讓她對孩子們放心不下。

 

建文幫佩如在國外預訂的坐月子中心是公司王經理介紹的,聽說是一對台灣搬去的陳姓夫妻所開設,王經理的太太在這家坐月子中心待產過,對陳姓夫妻讚譽有加,說他們待人熱心好客。建文打了電話,也發了電郵去確認,連訂金都匯了,為佩如與肚中孩子安排好一切。

 

佩如與建文從大學時代起便是男女朋友關係,彼此都是對方的第一次。算算來,兩人在一起的時間已過二十年。這二十年當中,佩如和建文從沒真正長期兩地分離過。唯一分離的一次,是建文在大學畢業後當兵時。那時,兩人雖相隔兩地,但終歸都是在台灣這小島上,而且建文每個月仍有數天休假可回北部來探望佩如。建文踏入社會後,雖也曾因工作出差離家過幾次,不過都是幾天內便回家了。

 

隨著出國待產的日子的逼近,佩如將與建文分開兩地,離情依依不捨的氣氛越來越濃厚,兩夫妻對待彼此的方式比以往多了些溫柔與體貼。兩人結婚十四年來,又生養了兩個孩子後,建文與佩如間的愛情早已轉為親情,如同現在這樣甜得彷彿能榨出蜜般小情侶似的互動方式反倒難得一見。

 

十二月二十三日,桃園國際機場,佩如身穿暗色衣褲,外頭罩上一件黑色厚大衣,脖頸間繫著一條長及大腿的洋毛圍巾,由建文陪同辦理了登機手續。詠承與婷婷在上課中無法來到機場,而婆婆則因身體不適,留在家中沒來送行。

 

『建文,媽感冒身體不舒服,你要多幫忙照顧孩子們……』佩如說。

『我知道,妳別擔心。』

佩如繼續說道:『還有,我不在家的這段時間,別又應酬太晚回家。媽自己一個人,年紀又大了……』

『妳說的,我都知道。』

『對了,你也得天天檢查孩子們的家庭聯絡簿,別忘了得在上頭簽名。』

『好好好,我知道。這些事妳早都交代過了!』

『唉……』

『別唉聲嘆氣的,我知道妳放不下心。』建文一手拿登機證和護照。一手牽著佩如慢慢地步行上二樓的出境處,說道,『……小如,三個月很快就會過去,妳也很快就會回來,別這麼唉聲嘆氣的。』

…………』佩如低下頭不語。

『媽跟孩子們我都會照顧好來,妳自己一個人在國外也要多保重,有任何事情隨時打電話給我,我會馬上飛過去的。』

『嗯……』

 

機場二樓出境處,一道透明玻璃牆將出境與送機的人分隔開來,透明玻璃牆後的護照檢查櫃檯排得滿滿的旅客。佩如提著一只手提包,眼裡盡是依依不捨,她把嘴唇咬得緊緊的,彷彿這樣做,便能不讓淚水泛眶而出。

 

『傻瓜,別這麼樣一個表情。』建文捏緊佩如冰冷的手。

猛然地,佩如的眼淚止也止不住地一湧而出。

『別哭……』不顧周遭來往的人們,建文一把擁住佩如,眼底裡也是藏不住的不捨,『妳知道嘛,這是我們兩夫妻第一次得分離如此長的一段時間……』

『我知道……』埋進建文的懷中,佩如點著頭說。

『妳要好好照顧自己……到達那邊後,要記得撥電話回來報平安。』

『嗯……』

『好了,別哭了。妳該出發了。』

…………』

建文溫柔地拍拍佩如的背,將她的身子輕輕地轉向機場內出境處入口的方向,嘴裡說道:『來,進去護照檢查處吧,我會一直站在這裡,等妳過關後才走的。』

 

建文放掉握在手中的佩如的手,把登機證與護照交給她,嘴角扯動著一個苦笑,將佩如推向玻璃牆的另一邊。

 

入口處的航警檢查佩如的登機證後,讓她通過,進入了這扇分隔出境人與送機人的玻璃牆後。緩緩走向其中一排人龍,佩如不時地回頭張望,而建文也總在佩如望向他時,擺出再見的手勢。檢查完護照與登機證,護照上也蓋上了一個大大的出境章,佩如站在護照檢查人員櫃台的後方遠遠地深望了建文一眼後,才邁步走向左右皆指示著不同登機門的通道。

 

建文最後再揮了一次手,看著佩如的身影消失在水泥白牆之後才轉身離開。 

 

十二月二十三日,佩如與建文分離,也與家人分離,孤身飛往落著皚皚白雪的北國。在那兒,北國的人們正準備著歡渡耶誕節。習俗上,那是個全家人團圓相聚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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