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小兒子馬克收到同年級一位小朋友的生日派對邀請。即將生日的這位小壽星曾與馬克同班過,是個一頭捲捲金咖啡色頭髮的可愛小男孩。

 

一般時候,我很少讓小孩去參加生日派對,除非是小孩的好朋友或是我自己朋友的小孩的生日派對。我知道我的作法有點不通人情,但經歷了小孩在私立貴族學校就讀的這八年來,我實在是厭倦了多數家長的頤指氣使態度,也極不願自己的小孩與他們被寵壞的孩子走得太近。

 

但這一次生日的小壽星是個我很喜歡的小男孩,有著普世孩子該有的天真與活潑,不似學校裡其他小孩那樣舉止充滿了紈絝子弟的氣息。小壽星的「正常」,我認為應該要歸功於他的媽媽薇薇安的教養。

 

薇薇安是我在這所貴族學校裡少數心儀又佩服的家長之一。阿拉伯人與剛果黑人再加上法國白人的混血的她,外觀長相貌似黑人,個頭高大,笑容燦爛。經常,在校園裡,遠遠地就可聽到薇薇安轟天雷般的大笑聲與話語聲。這樣豪爽又平易近人的個性的可人兒,我愛得很,極願親近。

 

所以,當馬克收到薇薇安的小兒子的生日派對的邀請時,我同意讓他參加,買了份禮物在昨日時候載了他去。

 

沙漠國家裡,小學年齡以上的小朋友的生日派對多半是放牛吃草式的。意思是,爸爸媽媽只負責接送小孩到壽星家裡,自個兒並不留在生日派對現場,而壽星的父母則負責照顧所有受邀參加的小朋友,帶著他們玩遊戲吃蛋糕。

 

由於我們全家打算出門上館子吃晚餐,在生日派對既定結束的時間時,老公便驅車載著大兒子與我一同前往薇薇安住處接回馬克。

 

「妳早些時候載馬克去薇薇安家裡時,有看到國王的小孩也去參加生日派對嗎?」行車間,老公突然問了我一句。

「沒呀……」我回答,隨即明白老公問話中的含意,繼而說道,「拜託,薇薇安不是那種人,她又不是伊蔓。

坐在車後頭的大兒子聽見我的回答,突發一問:「誰是伊蔓?還有,為什麼爸爸問說國王的小孩有沒有去參加生日派對?」

「伊蔓是小你一年級的茉莉的媽媽。」我淡淡回答。

開車中的老公哈哈笑著對大兒子說道:「伊蔓不但是茉莉的媽媽,也是爸爸同學的老婆,你媽以前帶你去她家參加生日派對時曾發生一件烏龍事。」

「什麼烏龍事?」大兒子好奇問道。

老公語帶取笑意味地回說:「叫你媽講給你聽。」

 

十年前,在大兒子豆豆約兩歲的時候,我當時才定居沙漠不過三年的時間,對於這個沙漠國家還不甚了解,更別說會去知道沙漠裡的皇室有哪些人口以及他們長啥模樣。在當時,我只知道新上任的國王與他美麗出眾的皇后,因為沙漠國裡到處都可看到他們二位的照片。

 

此外,我也知道國王與皇后育有一兒一女,但不知小王子小公主的長相。

 

伊蔓在那個時候幫她的女兒茉莉辦了個周歲生日派對,邀請了許多小小孩參加,當時兩歲的大兒子豆豆也在受邀行列之中。這種幼兒的生日派對,媽媽們通常會留在現場照顧自己的孩子,幫他們把屎把尿外加餵食蛋糕點心。

 

那一日去參加伊蔓的女兒的周歲生日派對時,我到達得有點晚,現場已經擠滿一屋子的人與小小孩,以及一大群正哄著小小孩的女傭。我牽著大兒子的手,站望著已坐滿幼童的數張矮桌,正愁著找不到空位給自己的孩子坐。眼尖地,我發現了最尾端的矮桌仍有一個空位,就在一個捲髮小女孩的隔壁位旁。二話不說,我帶著豆豆就走向前坐了下來,完全沒注意到全場眼睛全盯著我。

 

我對小女孩身旁的阿拉伯女人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沒幾分鐘後,小壽星茉莉也被爸媽抱坐在矮椅子上,就在這小女孩隔壁的小男孩再隔壁的位置,離豆豆不過兩個位子遠。看來,我是不小心坐到壽星主桌了。

 

唱完生日歌吹熄蠟燭後,每個媽媽開始忙著幫自己的孩子張羅拿餐點並餵食。

 

我幫豆豆拿了一個覆蓋有厚厚一層豔紅糖霜的小杯糕跟幾個熱狗卷,將餐盤置於豆豆面前,自己蹲身在旁,幫助他進食。

 

豆豆瞧了瞧自己的豔紅杯糕,再瞧了瞧隔壁小女孩的鮮黃杯糕之後,一手拿起自己的杯糕,另一手指著對方的杯糕,童音童語地問道:「我給妳這個,妳給我那個?」

「好。」小女生嬌嬌聲音回答,接過豆豆的杯糕,再遞出自己的杯糕,接著說道,「我也想要吃熱狗卷。」

小女孩身邊的阿拉伯女人聽見後,對她說道:「妳要吃熱狗卷?我去拿給妳。」

「不用麻煩啦,我兒子這邊的熱狗卷給她就好了。」我順手從豆豆餐盤裡拿了兩個熱狗卷放到小女孩的餐盤裡。

「謝謝。」阿拉伯女人淺淺微笑回意。

「呵呵,小孩子就是這樣,總覺得其他小孩餐盤裡的東西比較好吃。」我說,笑笑地看了小女孩一眼後禮貌性地詢問對方,「這是妳的女兒嗎?」

阿拉伯女人聽到我的詢問後很突然地愣住了,然後面露怪異的神情,簡短地回說:「不是。」

「喔……」雖搞不懂對方為何愣住,但瞧見她神情怪異,我便沒再問下去。

 

一直到兩個小孩吃完餐點之前,我與這位阿拉伯女人尷尬客氣地交談,話題僅繞在淺淡、無關緊要的事務上頭。隨後,孩子們全由雇來表演的小丑帶著去玩遊戲,我追在兩腿跑得飛快的豆豆後頭跟著去照顧他。

 

一直到這個時候,我才注意到小女孩與坐在她身旁另一端的小男孩的身份,或許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

 

沙漠裡,一般中上階程的家庭皆雇有外籍女傭,公眾場所或是聚會裡常可看到這些菲傭或是錫蘭傭、印尼傭追在小孩身後跑。

 

在我(台傭?)追在豆豆身後跑的時候,這一對小男孩小女孩卻是各有一位英國籍女褓姆跟隨在旁。而我先前交談的那位阿拉伯女人,像似褓姆的上司,正指揮著她們,眼前這情況讓我好奇但卻不解。 

 

生日派對結束後,我帶著豆豆離開時,又發現了更多奇怪的景象。

 

先前因為我到達得太晚,只管埋著頭趕緊進入派對現場,完全沒注意到屋內屋外的景象。而當豆豆吃飽也玩夠,我帶著他悠哉慢步地離開時,才發現屋子內外站著好幾個身穿皇家侍衛隊制服並配槍的軍人,屋子花園停車處停了幾輛神秘黑窗的四輪傳動車,以及兩輛架上機關槍的機動戰車。

 

我將豆豆放好在車後座的兒童安全椅,開車緩緩駛離私人車道,進入大馬路後,又發現馬路上停有好幾輛警車與四散站崗的警察。

 

那一年,伊蔓的父親,也就是小壽星茉莉的外公,在沙漠裡位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官位置,我以為這些軍警戰車是為了保護他的人身安全。

 

回到家後,我跟老公提起了這事兒,語帶打趣地說道:「在你們沙漠裡做官真好,不但有警察在屋外頭站崗,還有戰車來駐地保護安全呢!」 

「戰車?應該不會有戰車停駐在那邊啊……」老公聽了後歪著頭思考,接著問我說,「那一對小男孩小女孩長什麼樣子?」

我形容了長相給老公聽,老公咑了手指頭,突然大爆笑出來,指著我的鼻子說:「哈哈哈,妳糗大了!那兩個小孩應該是國王的兒子女兒……妳不但沒認出來,居然誤認成褓姆總管的小孩,還問人家是不是小孩的媽媽,哈哈哈。」

 

幾天後,老公找來小王子小公主的照片給我看,確認我在生日派對上很白目地誤認的小孩確實是國王的兒子女兒,之後,又再哈哈嘲笑了我三聲。

 

「媽媽,妳很笨耶!」十年後,當我在車裡頭講起這件事來,同樣地也被自己的兒子豆豆給嘲笑了。

「吼,我那個時候才住到沙漠裡沒多久,哪知道國王的小孩長啥樣啊!」我辯駁著。

「不知道國王的小孩長啥樣是無所謂,但妳以為每個站在小孩身邊的女人就是那個小孩的媽,這一點很白目!哈哈哈!」開車中的老公捉住機會,再度嘲笑我。

我從鼻孔裡哼了一聲,沒好氣地說道:「快到了啦,前面那棟亮著大燈、掛有氣球的房子就是薇薇安的家了。」

 

數分鐘後,老公停住車,噘著一臉的揶揄,對著正要打開車門下車的我說:「老婆,薇薇安的先生是國王身邊的重臣,說不定今天他們也有邀請國王的小孩來參加生日派對……這一次……妳不會再誤認了吧?」

「閉嘴啦——」翻了翻白眼,我帶著大兒子豆豆下車,領著他進屋去接弟弟馬克回家。

 

進入屋內,薇薇安笑容滿面也倦容滿面地迎來,見了我後,轉頭向屋內遠處高聲喊道:「馬克——你媽來接你了——」

「這麼一大群小孩沒把妳給忙壞了吧?」我說。

「沒問題的,感謝老天,我還搞得定他們!」拍拍胸口,薇薇安逗趣地回答。

 

這時馬克走了出來,臉上充滿了快樂與滿足,手裡還拿著一大包的糖果。

 

搓了搓馬克的頭,我吩咐他說:「我們要回家了,跟薇薇安阿姨說謝謝。」

「阿姨謝謝。」馬克乖巧害羞地說。

「不客氣,甜心,下次再來我們家玩喔。」薇薇安彎下腰來,在馬克的臉頰上啄了一下。

 

在薇薇安彎低腰親吻擁抱馬克的時候,我趁機往她身後頭看了一下。沒有,沒有國王的小孩,也沒有內宮褓姆總管,更沒有配槍的皇家侍衛隊。屋裡有的,只是一群跟馬克一樣整臉充滿快樂與滿足的小朋友。「哈!我就知道薇薇安是個不一樣的女人!」微笑地,我帶著孩子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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