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裡的夜空

市面上網路間，許許多多親子教養類的的書籍或是文章，教導父母親如何栽培出樣樣比人強的小孩。老實說，這一類的知識傳播，我從不主動去閱讀，更甚之，是毫無興趣的。

在親朋好友間，我以胸無大志出了名。這胸無大志，並非我對自身人生沒有抱負或理想，而是我養育小孩的方式很胸無大志。

沙漠裡漸漸有秋轉冬的味道。上個禮拜下了幾場驟雨，帶著震耳轟雷聲響的驟雨來得突然，去得快捷，可雨勢其實並不大，若不是一地的溼潤，真會讓人不禁懷疑起，剛剛，雨真的來過嗎？

打在樹葉泥地上的雨聲，隨著雨點由小轉大，滴答滴答也變成啪咑啪咑，夾雜著轟轟雷聲，勾起了今夏八八水災的記憶。颱風登陸的那一天，我在房裡幫母親染頭髮，電視上的新聞時況報導著各地的災情，家裡的門窗因應著颶風吹襲而震盪個不停，屋子裡四處擺滿了水桶水盆來接拾漏水。

E世代裡，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互動，全可經由一條網際網路線上通下達，國內國外，心之所嚮，皆在滑鼠一鍵之間。

二十年前，當我第一次看著我堂哥迷戀上DOS系統，日夜對著電腦螢幕鍵入一堆莫名其妙的符號與字母時，「這有什麼好玩？」我的頭頂常冒出一片疑雲。十五年前，當我苦求著大學教授別把我的電腦課當掉時，我依舊不懂電腦有啥好玩之處。在我的心中，電腦比較像是頭可怕的科技怪獸，牠會把我的學分吃掉。

每個人許多人在孩童年齡時，都吃過自己的鼻屎。

「媽咪，我們班上某某某開始戴牙套了。」去年起，我的大兒子豆豆便時常對我提及同學戴牙套一事。

兒子語氣裡半帶著羨慕的弦外之音，做媽的我怎會聽不出，於是回答他：「耐心點，很快就會輪到你的。而且等到輪到你時，你會很後悔自己竟需要戴牙套的！」

我不知道別人家的小孩是否也同我家那兩個兒子一般。

老二馬克常仗著他是么子的地位，做盡所有嘴甜撒嬌的行為，硬是處處要與哥哥一比高下，看誰在爸媽面前比較吃香。

他現在最常說的口頭禪是『我比哥哥可愛，對不對？』或是『我比哥哥還棒，對不對？』這些話裡的含意並非問答句，而是肯定句。之所以是肯定句，也是因為他仗著自己是么子，暗咐大家都理應當比較疼他的自負想法。

老大豆豆已經十歲大了，對於弟弟的行為是見怪不怪，對他的挑釁舉動更是不削一顧，因為他深知爸媽對他們兩兄弟的愛是同等的多。

十年前，我生下老大後，婆婆私底下傳授了育兒秘笈給我。『除了規律化外，還是規律化！』她是這樣告訴我的。

什麼是『規律化』呢？我問。

婆婆解釋了給我聽，說道：『定時，定點，定量。每天在相同的時間，相同的地點，做著相同份量的事情。』『喔──就是軍事化管理嘛！』我心裡暗想。『嬰兒與幼兒需要規律化的生活作息，不然會容易鬧情緒，壓力也會增加，繼而影響到他的心理與生理的健康。』婆婆又說。

『嬰兒跟幼兒會有壓力嗎？每天只需吃喝拉雜睡的小小生命，何來壓力之？』當時仍是新手媽媽的我對此論點雖十分不解，但還是照著做了，畢竟婆婆做媽媽的經驗多過我幾十年。俗語裡不是說到『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嘛？雖說我不知道『虧』這個東西的卡洛里有多少，但我怕胖，擔心虧吃多了，體型會往橫的方向長，所以決定聽從婆婆的建言，免得那虧跑來我眼前、逼我吃下它。

我一直是認為，每個人的獨立個體性該受到尊重。只是，每逢遇同父同母所生的手足兄弟姐妹，大家夥常會忘了『獨立個體性』這檔事。

舉個例來說，若是兄姐在學校裡的功課成績優異，那末，大人們便會『期望』弟妹的表現也該是優異的。『哥哥數學考一百分，妳為什麼就做不到？』這樣的話語，我們常聽到，或是，『姐姐都會乖乖聽話，你怎麼就這麼調皮搗蛋？』

手足間被人拿來做比較的情況，尤其更常發生在同性別的兄弟或是姐妹之間。對孩子而言，這不但不公平，也容易造成孩子心中惡靨般的壓力。

豆豆與馬克兩兄弟學習跆拳道已滿三年了。

這三年來，馬克一直是把跆拳道課當做體育課來上，打拳踢腿之間，參雜嘻戲玩耍。這個孩子對於自己表現比人好，或是比人差，完全不看在眼裡，不放在心中。他很快樂地滿足地悠哉地做自己，馬克，媽媽心目中的可愛寶貝蛋。

豆豆，則是非常的不同。

敏感聰明的豆豆，常把自己拿來跟別人比，硬是樣樣也不願輸人。他並不是想要贏人，而是不願輸人。『不願輸人』是個折騰自己的個性。無論我告訴過豆豆多少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人比人，最後會是氣死人』，這個孩子依然不願輸人就是不願輸人。

一九九八年，我的大兒子豆豆睜著一雙好奇的大眼睛來到這世上。產房裡，接生的婦產科醫生以幽默的口吻說道：『咦？這個新生兒不像其他娃娃會嚎啕大哭？』於是開玩笑地打了豆豆的屁股，這一會兒，豆豆才禮貌回應性的小哭兩聲，之後仍舊只是睜著眼睛好奇地看著這世界。

護士清潔完豆豆將他交到我胸前時，他便是用一雙好奇的溫柔眼睛目不轉睛地直盯著我。這是我們母子兩人第一次對視。

那時，我知道，豆豆是不哭地，來到這世上。